社交媒体上不能说的话

社交媒体上似乎存在一份禁忌词汇清单——至少，大家都这么认为。

或许你已经注意到，人们在社交媒体上会刻意避开某些词语。比如，他们会用“unlived”（未出生的）来代替“killed”（被杀死的）。枪会被说成“pew pews”（砰砰砰）。社交媒体用户们也坦言，这样做听起来很滑稽，但许多人认为他们别无选择。

这种语言通常被认为与“算法语言”有关 ，它是一种完全基于编码的语言，其核心思想是算法会隐藏使用禁忌词语或短语的内容，其目的要么是为了推进社交媒体公司的政治议程，要么是为了向广告商清理我们的信息流。

科技行业坚称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。YouTube 发言人 Boot Bullwinkle 对此解释得很清楚。“YouTube 没有禁用或限制词汇列表，”他告诉 BBC，“我们的政策体现了我们对语境重要性的理解，因为词语可以有不同的含义和意图。这种细致入微的方法的有效性，从 YouTube 上丰富多样的主题、声音和观点中可见一斑。” Meta 和 TikTok 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：我们从未这样做过，这纯属谣言，然而，事实远比这复杂。 

历史上充斥着社交媒体公司悄悄操纵内容兴衰的例子，有时其做法甚至与其标榜的透明度和中立性背道而驰。即使并非直接针对个别词语，专家也指出，这些科技巨头确实会介入，以微妙的方式限制某些内容的传播。

问题在于你永远无法确定帖子失败的原因。是你说了什么惹恼了算法，还是你只是做了个糟糕的视频？这种不确定性助长了普遍的自我审查。一方面，这导致人们用滑稽的语言谈论严肃的话题。另一方面，一些只想博取眼球的用户则完全避开某些话题。

在社交媒体成为越来越多公众获取新闻和信息的主要来源的世界里，这意味着有些人可能永远无法听到某些观点。 亚历克斯·珀尔曼是一位内容创作者，在TikTok、Instagram和YouTube上拥有数百万粉丝，他们喜欢他的喜剧作品和辛辣的政治评论。珀尔曼说，算法审查在他的作品中无处不在。  

“就拿TikTok来说，我很少提到‘YouTube’这个词。至少根据我的经验，如果我查看分析数据，发现我说‘去我的YouTube频道’之类的话，视频肯定会失败，”珀尔曼说道。他并非个例。珀尔曼和其他创作者的经验让他们认为，TikTok不希望用户把用户引流到竞争对手的平台，如果你提出这样的建议，TikTok会严厉批评你。（顺便一提，TikTok声称他们不会这样做。） 但珀尔曼说，有时，这些例子更令人不安。

珀尔曼制作了很多关于杰弗里·爱泼斯坦的视频。但去年八月，他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。

“当时正值爱泼斯坦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际，”他说。“突然之间，我上传到TikTok的多个爱泼斯坦相关视频在一天之内就被下架了。”同样的视频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却安然无恙，但它们违反了TikTok的某条规则，而他却说不出具体是哪条。“他们不会直接指出哪句话违反了规定。你只能自己去琢磨那个黑框到底在告诉你什么。”珀尔曼说，他的申诉被驳回了，TikTok在他的账号上留下了“警告”，这会影响他通过该应用赚钱的能力。

“在那之后不久，我们就开始看到一些知名账号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谈论爱泼斯坦了，”他说。据珀尔曼说，其他创作者似乎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，都在试图迎合算法。他并没有停止制作关于爱泼斯坦的视频，但珀尔曼尝试了另一种策略。“我开始用暗语谈论他，称他为‘岛人’，”他解释说，指的是爱泼斯坦臭名昭著的私人岛屿。“使用暗语的问题在于，很大一部分观众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，”珀尔曼说。

我联系了TikTok的一位发言人。他们没有就珀尔曼与爱泼斯坦的纠纷发表评论，也拒绝公开置评。但他们提供了一些背景信息。简而言之，TikTok表示这是一种误解，并不反映其平台的运作方式。

2019年泄露的文件显示，TikTok指示审核人员屏蔽丑陋、贫穷、残疾或LGBTQ+用户的内容，因为这些内容会营造一种“不够精致和吸引人”的环境。

TikTok、Meta 和 YouTube 都表示，控制用户信息流的算法是复杂且相互关联的系统，利用数十亿个数据点来推送用户认为相关且满意的内容——而且这三家公司都会发布信息来解释这些系统的运作方式。例如，TikTok 表示，其推荐内容基于对每个用户与视频互动可能性的预测。这些公司表示，他们确实会删除或屏蔽帖子，但仅限于违反明确规定的社区准则的情况，这些准则旨在平衡安全与言论自由。TikTok、Meta 和 YouTube 都表示，他们会始终通知用户这些决定，并且都会定期发布透明度报告，详细说明其审核决定。  

但据英国广播公司、倡导团体、研究人员和其他新闻媒体的调查显示，社交媒体平台实际上屡次干预哪些声音会被放大或掩盖，这与其关于开放和公平竞争的言论相矛盾。

英国广播公司（BBC）和人权观察组织（Human Rights Watch）的独立调查发现，在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后的几周内，Facebook和Instagram系统性地限制了巴勒斯坦用户以及支持巴勒斯坦人权的内容。Meta公司的一位发言人告诉BBC，该公司会犯“错误”，但任何暗示其故意压制特定声音的说法都是“绝对错误的”。

2023年，TikTok承认其平台有一个秘密的“爆款”按钮，用于让精心挑选的视频迅速走红。据报道，该工具曾被用于拓展商业合作关系，有时也被员工滥用。TikTok没有回答我关于这种做法是否仍在继续的问题。 

“既然有加热按钮，肯定也有制冷按钮，”珀尔曼说。“道理很简单。” 

YouTube也曾面临类似的争议。例如，2019年，一群LGBTQ+创作者起诉YouTube，声称该公司取消了包含“gay”或“trans”等词语的视频的盈利资格。该诉讼被驳回，YouTube表示，其从未有过禁止或取消LGBTQ+相关内容盈利资格的政策。 

不存在的音乐节

社交媒体公司确实会进行人为干预，而且在某些情况下，他们也乐于公开承认这一点。例如，TikTok 就设有多个网页详细解释其推荐系统。该公司表示，他们致力于“保持内容中立”，换句话说，推荐系统旨在包容所有社群，并对推荐内容保持公正。然而，并非所有视频都具有同等价值。该公司还表示，用户的信息流设计也遵循“尊重当地语境和文化规范”以及“为广大用户，尤其是青少年，提供安全的体验”的原则。  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（UCLA）批判性互联网研究中心主任兼教授莎拉·T·罗伯茨表示，问题在于社交媒体的政策过于强硬且难以察觉。罗伯茨说，人们很少知道界限在哪里，也不知道平台何时会悄悄地将一些帖子推送出去，而将另一些帖子隐藏起来。  

“这是一种对规则的工具化利用，这些规则乍一看，甚至深入探究之后，对普通人来说都毫无意义，”她说。“在这种晦涩难懂的背景下，人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民间理论。”

所有这些怪异的行为和反应，只有在一个本身就毫无逻辑的世界里才说得通，而这个世界就是社交媒体——莎拉·T·罗伯茨

罗伯茨认为，建立规避各种规则（无论规则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想象出来的）的机制，最终会成为文化的一部分，并可能将事物引向歧途。

2025年8月，成千上万的社交媒体用户涌入网络，热议洛杉矶即将举办的一场激动人心的新音乐节。人们津津乐道于萨布丽娜·卡彭特的演出，津津乐道于灯光秀的盛况。然而，根本没有音乐节，卡彭特也没有登台表演。这一切都是谎言，而你本该知道这一点。